德尔菲遗址阿波罗神庙
与世界上其它地方的山民一样，德尔菲人相对希腊其它地区的人要朴实热情得多。遇到他们，你会感到一种自然而然的放松和欣慰，就像是遇到久违的家人。
每到德尔菲，我都要住进卡斯特里旅店，卡斯特里旅店引用了“卡斯特里亚清泉”的名字，是一家典型的希腊家庭式旅店。老板一家四口，夫妻俩带着一对女儿。男主人叫伊利亚斯，现在应该已有70来岁。女主人叫阿莱卡，从来没好意思问过她的年龄。大女儿娅娜，今年已经33岁，小女儿茜茜，也已年过30，长得人高马大。
卡斯特里旅店
伊利亚斯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德尔菲人，他出生在德尔菲附近的另一个镇子，后来因为迎娶了德尔菲的姑娘阿莱卡才定居在了这里。虽然这里并非伊利亚斯真正的出生地，但他却非常自豪地以德尔菲人而自居。早年，他曾经移民加拿大，在那里，他甚至不说自己是希腊人，而是直接说是德尔菲人。在西方世界，德尔菲的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因此，没有人曾经质疑伊利亚斯的身份，他只要讲出德尔菲这个名字，人们便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他来自那个充满着神话的地方。伊利亚斯说，他对自己的故乡很是自豪，他心中最崇拜的是古希腊的哲人苏格拉底。
《走希腊》剧组与伊利亚斯一家四口合影年
前排左二为本文作者
和很多希腊人男一样，伊利亚斯自从“嫁”到了德尔菲，就一直没有离开自己妻子的家。要知道，在希腊，传统的习俗是女方家里婚前要为自己的姑娘准备嫁妆，而这嫁妆不是别的，正是今后新人的婚房。因此，我的一个娶了希腊太太的中国朋友不无幽默地说，在希腊做男人很划算，结婚时提着一个箱子就住进了女方的家里。要是今后离婚了，再提着那只箱子离开，去寻找另一处居所。
德尔菲
阿莱卡家一直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旅馆，这也是很多其他德尔菲人的主要营生之一。这里是旅游胜地，大部分的德尔菲人都从事着与旅游相关的职业。伊利亚斯婚后接管了旅馆的经营，夫妇俩以他们的勤劳和真诚把生意搞得甚是红火，旅店也从原来的一个两层小楼发展到了两栋。
卡斯特里旅店
他们的经营可以说完全是家庭式的，很多希腊旅店以及希腊企业都是这种经营模式。家庭，永远在希腊人的理念里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一点，和我们中国人倒是很像。每天，阿莱卡一早便起身，亲自为客人们做早餐。他们的早餐是我在希腊见到的最简单的早餐，简单到只有咖啡、橙汁、鸡蛋和面包。但是，他们却是我见到的最细心的店主，他们熟悉住在店里的每一个客人，每天都会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用过早餐后才去收拾餐厅。
有一次我早上赖床，睡到11点半才慢条斯理地起来。谁想到，阿莱卡见我出来，马上端来了咖啡。我才发现，偌大的餐厅，只留下了我的一份餐具，以及我的那份儿一样没少的早餐：咖啡、橙汁、鸡蛋和面包。
ViewofDelphiwithSacrificialProcession
byClaudeLorrain
伊利亚斯的任务是每天守夜，一直等到最后一位客人回来，再把旅店的大门锁上。我曾对他的这种反锁大门的方式表示质疑，说太危险，要是发生了火灾该怎么办。伊利亚斯却有他的道理，他说最近希腊治安不好，为了保证客人的安全，还是把门锁上的好。我说这样整夜地等着晚归的客人，你不累吗。伊利亚斯和善而诡秘地笑笑，说：“住进我店里的客人，就像是我的孩子。孩子晚上出去，爸爸自然要等他们回来。你在家时，爸爸是不是也会守夜到你回家为止呢？”我再找不出理由反驳他，也忽然对自己从来都反感父亲晚上不睡觉等我回家而感到一丝内疚。
有一次住店，遇上几个爱夜里神聊的伙伴，非约着晚上去看德尔菲的星星。几个人豪饮了希腊家酿葡萄酒后，仰望星空做了一大堆的梦，弄到凌晨4点才回到旅店。一到门口，发现大门锁了，这才恍然觉出房门的钥匙没有留在前台。
伊利亚斯曾经嘱咐所有的住客，出门前一定要把钥匙留在前台，以便他知道还有谁没有回来。我们一行太过大意，只顾着欣赏德尔菲的夜景，却忘了伊利亚斯的嘱咐。如何是好？这山里的夜晚寒气袭来，等到天亮不冻个半死也至少是肺炎。正在犹豫中，透过大门的玻璃，隐隐看见一个人影极慢极慢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原来是伊利亚斯的老岳母，娅娜和茜茜的姥姥。老人夜里少眠，听到我们叽叽喳喳的汉语，起来给我们开门。
雅典娜神庙
那年，伊利亚斯也已经70有余，他的岳母的年龄可想而知。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奶奶最后的岁月里患骨质疏松，腿脚不好，走起路来也是极慢极慢的，好像一阵风便可以把她吹倒。
老人下楼后，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口，从柜台里拿了一大串各式各样的钥匙。那些钥匙有大门的、餐厅的、吧台的、储藏室的，在早晨的时候伊利亚斯会随时带在身上，俨然一副大管家的样子。而那一个冬夜，早已不管事儿了的姥姥却不知道哪一把是大门的。她极慢极慢地用了整整一刻钟，才一把一把地试出来，把我们放了进去。看着她极慢极慢的动作，我忽然发现，姥姥真的是老了。
德尔菲遗址剧院
然而，我真正要讲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
那时，店主的女儿娅娜和茜茜还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孩子们的姥姥还很健壮，伊利亚斯也还没有患上痛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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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彤
导演、制作人、希腊语高级翻译、希腊文化学者。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希腊雅典大学戏剧学系。旅居希腊27年，长期从事中国与希腊之间的文化交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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