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说
点蓝色字 (飞白译)
结尾
事物不爆炸,
它们只衰退,凋萎。
像阳光从肌肤退色,
像水花在沙滩涸竭,
就连爱情的闪电
也没有如雷的结尾,
她死亡的声音
像凋谢的花像肉体
在冒泡的浮石上
一切事物塑造着同一归宿
直到我们落入
包围着贝多芬的一片静寂。
(飞白译)
海的怀念
有样搬走了的东西在这座房子耳朵里吼叫,
挂起无风的帘,击晕镜子
直到只剩反应而没有实体。
有个声音好像风车咬牙切齿直到
死死地刹住;
震耳欲聋的空缺如狠狠一击。
它箍住这山谷,压低这山峰,
它使姿态疏远,使这支铅笔
穿透厚厚的空虚,
它用沉寂装满橱柜,摺起酸味的衣服
像死者的遗物那样准确,
像死者由亲爱者运行着,
不抱信心地,期望着占据。
(飞白译)
油罐车
在几英里外的蓝色热气里一动不动
油罐车在地平线上提起我的心;
缓慢地,岩石颜色的翅膀和摇摆的脚
穿过阳台,一只硕大的苍鹭
在雪松枝上抛锚,然后
像油罐车一样保持不动;这儿是展现你的
最完美的地方,朋友,因为你把寂静视为神圣,
这里的距离压低舱外的噪音,
甚至飘动的帆和一只独木舟
宽大、尖形的渔网周围
成群精力旺盛海鸥的尖叫。无法言说之美
正是伟大画作所具有的,那么就让你伟大的礼物
用上这油罐车、抛锚的苍鹭和正午的海滩。
(刘泽球译)
帕那敏
她喜欢说出它,而我喜欢听见它。
“帕那敏,”里面含有可可的香味,
繁茂的橄胶树纵横交错的树干一直
伸出塞尚和西斯莱的画面外,马路急速地
起伏进我女儿居住的苍翠山谷。
这个名字本身让我们感到好笑
好像那里藏着一些很深很深的秘密。
我透过交叉的树干看见它编织的爱
她已经离开,但山还在那里
当我加入她,那里将会是
我们两个和孩子们的帕那敏,山上的空气
没有名字含义暗示的音乐,
它在那里轻轻摇晃,“帕那敏,”“帕那敏”。
注:阿尔弗莱德·西斯莱(AlfredSisley,-),生于巴黎,逝于莫莱,主要花风景画。他和莫奈一起,是纯正印象派的真正代表。主要代表作为《莫雷的划船比赛》、《圣马尔丁运河》、《马尔港的洪水》、《秋天》等。
(刘泽球译)
在峰顶
因为一行白鹭发出最后的呼唤,
因为大海的朗诵重新进入我的脑海
带着它激发的问题,清除了最近将我缠住的
那恶魔般的声音;听不清楚,
它耳语,如同魔鬼说给疯子
疯子向他被握住的血淋淋的手咕哝着
像大海在贝壳的耳朵里旋转,像喧闹的
掌声降落在演员面前,随着对瘫痪的
恐惧的怀疑程度不断加深
他的全盛期成为过去。如果我的才华
真的已经枯竭,所剩无几,
如果这个人接下来除了放弃诗歌,
别无它事可做是对的,因为你爱它像爱女人
不愿看到她被伤害,我尤其如此;
就这样走向悬崖的边缘,在崖上高高耸立,
妒忌,怨恨,龌龊,连同牛肉桶上
优雅的护卫舰,悬崖的岩石;
感激你在这个地方写得这么好,
让这些破碎的诗像一群白鹭
在最后一声长长的叹息里离你而去。
(程一身译)
在沼泽地
此刻我的水土是沼泽地,泛着灰色的
银白水面隐现在芦苇间
或伴随着独唱而流动,那独唱可欢快地抑制
为了追求名誉而做的努力、嫉妒以及
对高尚行为的浪费;我的狂乱安静下来,
就像一叶船体被撞破的轻舟。
就像暗蓝灰色的苍鹭,我飞向荒芜之地,
飞向失事船体的肋骨,苔藓美化着它们,
在那里白鹭伸展双翅以免因颤抖而坠落
在正下方的船头,螃蟹们在那捉弄一条鲈鱼,
我用尽了所有精力,而不是这种三心二意的
寻求,探索一种更富有的生活。
我在想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是亨特的海湾:远离道路
一只青蛙冲着星星和车辆伸出它的
舌头;在沼泽地,沼泽之光
为幽暗充电,在萤火虫点点飘飞的夜里
一只蟾蜍在芦苇中发出咯咯的叫声
一座天堂在如镜的水上不真实地摇动。
在荷兰
凡·高画作中行列不齐的柳树,
有条纹的农家庭院,桥梁,运河,飞舞的白嘴鸦,
一位脚穿木屐、手推独轮车的男子;停在码头里的驳船;
摆在茶几上的画册里有我半个祖先的国度;
还记得一次印象模糊的游览,风车和堤坝,
瘦弱的,对北方那突然变黄并发疯的苦难
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转向书页
寻求那些仍在痉挛的传统,那些我在正午的火炉中
绘画的日子。所有这些都是多年
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已非常熟悉
爱以及爱所钟情的痛苦,
田野里喧闹刺耳的聒噪令人恐惧。
威尼斯与斯德哥尔摩
那些栖息的海鸥像木桩上的旗帜
从管道里排出的水梳理着它们成千上万片羽毛;
在罗德尼湾新月形海岸的
宜人光线里,记忆重访两地:
一个是水城威尼斯,然后是坚固的斯德哥尔摩
那沉重的靛蓝色之城。这两地都有一个小天使
对着从狮子头中冒出的喷泉微,它们的基座
因水的颤动而闪光,反复闪光;
一地发辅音,音色清冷,
另一地发元音。对它们我同样献出忠诚
和感激,因为光的网络舞动
在房间的墙壁上,电线上,柱子上,舞动在
来回摆动的凤尾船的货物上,大厦和小教堂的
不知名圆顶上,圣玛丽亚塞路提教堂
以及,在夏日阳光下,交通像斯德哥尔摩的
白色渡船,碎石子,驶向那些岛屿。
在这样的日子里,所有事物都燃烧着同样的美。
在意大利
10
我惊讶地看着那些向日葵在辽阔的
绿牧场上旋转,牧场下临靛蓝的大海,
我吃惊地看着它们金色的安静,尽管它们用
雷卡纳蒂上的钟表那种听不见的嗡嗡声歌唱。
难道它们会把脸转向黄昏,就像一只军队
可能服从一个沦亡的帝国最后的命令,
在星星的小装饰和萤火虫
曲折的流火之前,它们的车轮陷入车辙,
然后军队就像精疲力尽的流星柔软地
砰然落地?在我们别处的生活中,向日葵
单独地来,而在这个临海的省份
可能整个田野都洋溢着它们现世的力量
像文艺复兴时期某位巨人的披风一样扩展,
它们的旗帜会凋谢,它们金色的舵充满太空;
它们是我们向自己朗诵的诗歌,是我们
短暂荣耀的隐喻,是我们不能躲避的一轮光芒
在布莱克时代它被叫做天堂,但并非从那以来
在阿姆斯特丹
1
巡游船在褐色的运河上持续滑翔
像祈祷一样安静,树叶里充满平静,
简洁的房屋正面,重复而乏味
像酒店的小册子,像祭坛画一样寂静。
我和鲁弗斯·柯林斯曾在此游览,一个白色的金刚鹦鹉
站在他的人造肩上。鲁弗斯已不在人世。
运河散布倒影,河心如此平静。
我静静地沉思我还能活多久。
我想让成为随光线变换角度的一年
就像荷兰腹地或维米尔画的小巷,
以接受我的对手暴躁的恶骂,
在可能是我最后的一年里画好画写好诗。
2
想到不多的遗产难免可笑,
尽管我妈妈的姓是马林或范·德·蒙特
她声称她的祖先是荷兰人并以此自豪。
此刻在阿姆斯特丹,她的声称开始趋于上风。
合法的,非法的,我想重画
佛兰德人那些红润的脸,即使它已被
弗兰斯·海尔斯,鲁本斯,伦勃朗画过
勒妮清澈的灰眼睛,投向这边的树荫,
从早餐窗口闪光的栗子,
为什么我不应该把它们称为热情的
像阿利克斯·马林骄傲于及早做个寡妇,
像刚果的一条小溪,如果她的快乐就是这样?
我感到这里某种东西在终结某种东西已开始
明亮的密叶,用荷兰语低吟的水,
阳光下,姑娘们骑着自行车一闪而过。
西班牙组诗
1
马蹄在血迹斑斑的大地上沉重地缓行。
小溪在漂白的石头上哗哗流淌。
黑公牛群恣意践踏楝树斗篷似的荫影,
在高高的麦地里,风像来自西西里岛
或塞万提斯前几页书里的拍岸浪花一样低语。
两只鹳站在亚卡拉的钟楼上。
爱的乏味折磨令人厌倦。
尽管你改变了名字和国家,西班牙,意大利,
嗅嗅你的手,它们散发出想象的罪过。
柏树静默地扭动躯体,而橡树有时
使它们有叶片装饰的里拉琴沙沙作响
2
一列火车在一个句子里穿越烧焦的平原。
在软木小丛林里,影子和它们的来源押韵。
马群和飞驰的马群映入火车窗口
除了安达卢西亚,别的名字毫无意义。
西班牙的回声和拱门,你从意大利走私了
“平原”这个词,它长满向日葵的田野;
安娜(Anna)或阿妮娅(Anya)的“n”上有波浪线吗?
在持续的阵雨中,彩虹点染着灼热的广场,
影子停在他们斗牛时舞动斗篷的手势里,阳台的装饰已生锈,
照着橄榄树油的阳光在茶碟间缓缓扩散,
难以打破的爱获得了一种神圣的硬壳。
埃斯佩兰萨,珍爱的埃斯佩兰萨!
你的眼睫毛像黑蛾子,你脆弱的手腕像嫩枝,
你讥诮的小嘴拒不回答,
当它笑起来,就像洛尔迦谣曲中的
一个温柔诗节,你的牙齿是河底的
洁白石子,我听见科尔多瓦的种马
在发情时打响鼻,我听见我骨头的
响板,脚后跟卡嗒响就像机关枪。
3
一点也不感到厌倦,他读了
又写,读了又写,置身于铁栏护卫的
西班牙酒店,酒店内的庭院里
配置着熟铁的藤架,他已经多久未
和女人在一起了,在一个斗牛城,美利达,
它毁损的圆型露天竞技场回响着寂静的“好啊”
由于他思想的丰盛,由于他可怜的妒忌
的自杀。时间可能使他
倍受折磨,时间啃啮石头并
吞噬它的心。你,我最亲爱的朋友,读者,
它的河流过芦苇丛,河上的光芒
沿着一棵歪斜的柳树卷曲成一个“”。
4
猜想我居住的这个城市,会有一个喷泉,
塔楼上的两只鹳,我称它们鹤,
黑发美人经过,然后再次经过,
我不愿住在豪华酒店里;西班牙的所有
中心位于这个广场,一条条小街道被八月的阳光
照耀并分成两半。斗牛场直到星期天
才会关闭,炎热
会烤焦公园的长椅,会有许多
鸽子用它们粉红的双脚在卵石上跳跃。
我会独自坐在那里,一个老诗人
拥有白种人的思想,而你,我的妓女,将会死去
你的名字只有一半会被记住
因为到那时你会失去控制我
睡眠的力量,直到剩余的一切
是喷泉的喷嘴。钟楼上的鹳,或鹤。
搬运工
这是我早期的战争,怒吼着争吵,
在炎热的正午,男人们正在搬运货物
而海鸥尖叫着发出单调的元音
在纷乱的咒骂里,却没有动拳头;
强壮的汉子旋动鳕鱼桶
举起米袋子,他们已经阻碍了绰号的发育,
他们能只手举起大得惊人的
金属线卷,举起摇摆,两只胳膊都通了电流
把它控制在手中,而铁钩和绞车
在附近晃悠。他们在如山的货物的
影子里吃午饭,那些货物被绳捆索绑,
不理睬海鸥叼去他们面包的巨砾。
随后有人会严重受伤,一个失去一条腿的人
走向朗姆酒和糖尿病。你会看到他缩
进自己的绰号,太高傲了以至不屑于乞求,
他会像一辆加速的卡车在酒醉的黎明中怒吼。
白鹭
1
细察时间的光,看它能有多久让
清晨的影子拉长在草地上
潜行的白鹭扭着它们的脖子吞咽食物
这时你,不是它们,或你和它们已消失;
鹦鹉在日出时咔哒咔哒地发动它们的船只
四月点燃非洲的紫罗兰
面对鼓声阵阵的世界,你疲倦的眼睛突然潮湿
在两个模糊的镜头后面,日升,日落,
糖尿病在静静地肆虐。
接受这一切,用冷静的判决
用雕塑般的词语镶嵌每个诗节;
学习闪光的草地不设任何篱笆
以免白鹭被刺伤,在夜间呻吟不止。
2
这些浑身洁白,鸟嘴发红的白鹭多么优雅,
每只都像一个潜行的水壶,在潮湿的季节
茂密的橄榄树,雪松
抚慰咆哮的急流;进入平静
超越欲求摆脱悔恨,
或许最终我会达到这种境界,
在阳光下,棕榈叶像轿子一样低垂着
影子在它们下面狂舞。在我充溢着
所有罪孽的身影进入遗忘的
绿色灌木丛以后,它们就会到达那里,
一百个太阳在圣克鲁什山谷
上升又下沉,我的爱如此徒劳。
3
我看着这些巨树从草地边缘腾空而起
像膨胀的大海,却没有浪峰,竹林陷入
它们的脖子,像被绳子拴着的马匹,黄叶
从震荡的枝条被撕下来,雪崩般塌落;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暴雨骤降之前,
天空如同被浸透的帆布,在绝望地航行
风在乱纸中猛吹,完全笼罩了山峦
似乎整个山谷是一枚安然度过风暴的豆荚
而森林不再是树木,而是奔腾的海浪。
当闪电炸裂,雷声吱嘎作响如同咒骂
而你是安全的,躲在圣克鲁什深处的
一间黑屋里,电光一闪,当前突然消失,
你暗想:“谁会为颤抖的鹰,完美的白鹭
和云色的苍鹭,还有连看到黎明虚假的火焰
都感到恐慌的鹦鹉提供住房呢?”
4
这些鸟持续为奥特朋⑴充当模特,
在我年轻时,一本书中雪白的白鹭
或白色的苍鹭会像圣克鲁什翡翠绿的
草地一样打开,深知它们看上去多么美丽,
完美地昂首阔步。它们点缀着这些岛屿,
在河岸上,在红树林的行列或养牛的牧场里,
在池塘上方滑翔,然后在小母羊光洁的
脊背上保持平衡,或者在飓风天气里
逃离灾难,并用它们令人震惊的戳
啄出记号,似乎在它们神话的高傲里
研究它们是完全的特权
它们扑扇着翅膀从埃及飞越大海
伴随着法老的朱鹭,它橙色的嘴巴和双脚
呈现出安静的轮廓,装饰着教堂的地下室
随后它们展翅起飞,翅膀扑扇得很快,
当它们扑扇翅膀时,当然像一个六翼天使。
5
那永恒的理想是惊奇。
阴冷的绿草地,安静的树木,那边山坡上
的丛林,接着,一只白鹭白色的喘息使
飞行进入画面,然后用它笨拙的脚步
摇摇晃晃地站立,那么笔直,白鹭的象征!
另一个想法令人惊奇:站在树稍的
一只鹰,悄无声息,像一只猎鹰,
突然冲入天空,用那种和你相同的极度冷漠,
在赞扬或责备之上盘旋,
此刻它落下来,用爪子撕扯一只田鼠。
草地的事件和这种公开的事件是相同的,
一只白鹭惊奇于这个事件,高处的鹰在嗥叫
冲着一具死尸,一种纯粹是虐待的爱。
6
圣诞节这周过了一半,我还不曾看见它们,
那些白鹭,没有人告诉我它们为什么消失了,
而此刻它们和这场雨同时返回,橙色的嘴巴,
粉红的长腿,尖尖的脑袋,回到了草地上
过去它们常常在这里沐浴圣克鲁什山谷
清澈无尽的雨丝,下雨时,雨珠不断落在
雪松上,直到它使这里的旷野一片模糊。
这些白鹭拥有瀑布和云的
颜色。我的一些朋友,已所剩不多,
即将辞世,而这些白鹭在雨中漫步
似乎死亡对它们毫无影响,或者它们像天使
突然升起,飞行,然后再次落下。
有时那些山峦就像朋友一样
缓缓消失了,而我非常高兴的是
此刻他们又回来了,像记忆,像祈祷。
7
伴随着落入林中的一片悠闲的叶子
浅黄对着碧绿旋转——这是我的结局。
不久将是干枯的季节,群山会生锈,
白鹭上下扭动它们的脖子,弯曲起伏,
在雨后用嘴巴捕食虫子和蛴螬;
有时像保龄球瓶一样直立,它们站着
像从高山剥下的棉絮似的果皮;
随后它们缓缓移动,用双脚张开的指头和
前倾的脖子移动这么一只手的宽度。
我们共有一种本能,那种贪婪供应
我钢笔的鸟嘴,叼起扭动的昆虫
像名词那样吞咽它们,当它书写时
钢笔尖在阅读,愤怒地甩掉它的鸟嘴拒绝的食物。
选择是这些白鹭的教导
在宽阔空旷的草地上,安静而专心地阅读时
它们不断点着头,这是一种难以表述的语言。
8
我们在圣克罗伊一个朋友家的游泳池边
约瑟夫和我正在交谈;他停止谈话,
这次来访我本希望他会快乐,
喘息着指出,并非静立或阔步
而是固定在这棵巨大的果树上,一种景象使他震动
“就像某种来自博施⑵的东西,”他说。那只大鸟
突然飞到这里,或许是同一只鸟把他带去,
一只忧郁的白鹭或苍鹭;说不出的话总是
伴随着我们,像欧迈俄斯,第三个同伴
什么得到他,他爱雪,什么就会让它呈现,
这只鸟泛出一种幽灵似的白光。
此刻正值中午或傍晚,在草地上
白鹭一起静静地向高处飞翔,
或者航向海绿色的草地,如同一场划船比赛,
它们是天使般的灵魂,像约瑟夫的灵魂一样。
注释:
⑵特朋(Audubon,-),美国鸟类学家,画家及博物学家。
⑵博施(Bosch,-),德国化学家,曾获得年诺贝尔化学奖。
(程一身译)
第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