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里奥在书中用了较多笔墨介绍德莱福斯案件的来龙去脉。德莱福斯案件之铸成,本来出于错误的判断,但在新的证据和事实逐渐显露该案件可能是冤错案件的时候,大权在握的人刻意去掩盖这是一起冤错案件的行为更令人恐惧。这可能会令读者意识到:国家、政府、军队高层以及与之联系的权力,都可以成为错案的形成因素,甚至在铸成错案中发挥关键作用。当国家权力或者政府权力有意炮制冤错案件或者刻意掩盖已经铸成的冤错案件的时候,他们在社会上的那种虚幻的神圣色彩也随之褪去。从这类案件中,我们应当获得的一个基本认识是,国家、政府这些抽象而神圣的名词掩盖了组成国家、政府的那些人是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普通人而不是天使。既然如此,就应当像约束凡夫俗子一样去约束那些握有大权的权贵。当构成政府的人是一群政治流氓、无赖的时候,当政府权力被恣意滥用的时候,其神圣性就更被黑烟笼罩。
——清华大学张建伟教授节选自《错案》一书序言
节选自——《错案》
……
然而,三天以后,《震旦报》发表了左拉的一封公开信。这就是有名的《我控诉》。
左拉指名道姓地指控了梅西埃将军,布瓦戴弗尔将军、贡斯将军、佩里厄将军、迪·帕蒂·戴克朗、拉瓦利以及埃斯特哈齐一案中的三个鉴定人。控告这些人握有德雷福斯无罪的证据,却扣压着。他指控第一军事法庭根据一些秘密文件判刑是侵犯法律的,指控第二军事法庭“第一军事法庭”指前期审讯德莱福斯的军事法庭,“第二军事法庭”指后期审讯埃斯特哈齐的军事法庭。——译者奉命故意释放一个罪犯是犯罪的。
左拉的文章好似一颗炸弹!
这时有两种方法可供选择:或是政府无动于衷,这实际证明左拉讲了实话;或是政府采取行动,传讯左拉到重罪法庭,但在那里就不能是秘密审讯了,辩论将发生矛盾,真相将会大白。政府想出了一个折衷的解决办法,左拉称其为“巴佐什方法”,即,政府对左拉的起诉只抓住左拉对第二军事法庭的指责。这样,辩论就受到了限制,在重罪法庭上问题只集中在埃斯特哈齐事件上,要求在任何借口下都不得涉及已经审判过的德莱福斯事件。他们根据的,还是那个既判案件的权威性!
左拉曾以又一封咄咄逼人的信表示抗议,但是他无法摆脱权力的管制。
这就是为什么在审讯左拉的过程中,每当提到一个涉及德菜福斯的问题时——如果左拉的律师拉博利提出这样的问题的话,庭长德勒戈尔格总是要说:“不涉及它。”
但是,拉博利这位令人生畏的善辩家却不会遵循强加于他的这个限制。当梅西埃将军出庭时,他非常迅速地向将军提出了两个问题:
“是否真地传阅过一个秘密文件,梅西埃将军是否向任何人写信说过有一个秘密文件呢?”
梅西埃上了圈套,而庭长又不敢打断梅西埃的回答: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没有什么可回答的,而对于第二个问题我说您讲得不确切。”
大家都听懂了,陪审员们也开始动摇了。
接着,佩里厄将军在第十次庭审时被传讯,他回答说:
“在质问卡斯特立时,—我看过陆军部的一份文件。我有充分的证据,您听清楚了——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德莱福斯的罪行。”
他举出了亨利炮制的签有“亚历山大利纳”的文件,并要求贡斯将军和布瓦德弗尔将军出庭作证。这两人当然证明了他所说的。布瓦德弗尔还郑重地补充说:
“你们代表着国家,如果国家不相信它的军队,不相信这些负有保卫国家重任的人,这些人就准备把这个重大的任务交给别人。你们只要说一声就行了。”
陪审员们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了:如果释放左拉,参谋部将会辞职,险恶的德国人就将利用这个机会。他们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左拉被判处一年监禁。同时,皮卡尔由于在军职中犯了严重错误,受到纪律处分并且被迫退役;而勒布卢瓦则参与了与他无关的事,被宣布停职半年。
反德莱福斯派大喜,但公众中仍有骚乱。为了制止骚乱,亨利又炮制了新的假文件,陆军部长卡韦尼亚克甚至在众议院宣读了这个文件。
皮卡尔始终没有泄气,又写了有关怀疑此案的材料。卡韦尼亚克对此极为不满,控告了皮卡尔和勒布卢瓦。一位预审宫受命逮捕了皮卡尔。卡韦尼亚克又进一步要求,不仅对皮卡尔,勒布卢瓦、左拉,而且也对拉博利以及赞成复审的记者们,向特别最高法庭提起诉讼。但同时他也不大放心,又指定居涅上尉核查一下皮卡尔所指控的所谓伪造证据,特别是签有“亚历山大利纳”的那封信。
居涅在检查时,借助灯光发观了白天看不到的细节:信中的日期、“我亲爱的朋友”以及签名写在纸的蓝灰色方格上,而信件的正文则写在紫色方格上。也就是说,有人在原件的中间重写了一段伪造的文章。
卡韦尼亚克得知后,立即召见亨利,对他进行了严格的审讯。亨利承认,除了那信的开头和签名以外,整个信文都是他炮制的。于是,逮捕了他,将他押送到位于巴黎附近瓦莱里埃小山上的监狱里。第二天,他用剃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参谋部长布瓦斯德弗尔将军辞职了。司法部要求将复审提交给最高法院刑庭处理。
这一切都伴随着政治骚动。这期间,五位陆军部长都或多或少带有戏剧性地相继辞职了。刑庭决定着手调查。《震旦报》发表了题为《胜利了》的文章。但另一份报纸则写道,“最高法院的十一位法官都加入了德国籍这是反对派报纸对最高法院决定进行复审而进行的攻击。——译者,将军们在这群无赖的叫喊声中争吵起来了。”
吕希·德菜福斯夫人要求准予她把决定复审的消息用电报告诉她的丈夫,但被拒绝了。她又向内阁总理提出请求,也同样被拒绝。但是,刑庭为了教训这些表示拒绝的人,决定用电报把即将复审的消息通知德莱福斯本人,并请他利用自己的才智来为自己辩护。
最高法院的法官们还做了惊人的验证:在军事法庭第一次开始审讯时,案卷里只有四个秘密文件,而到他们进行检查肘,却已经有三百七十四件了!
这个时期内,有人向亨利的遗孀进行捐助。一万五千名捐赠者,一共献了十三万一千金法郎。此外,国会对法律上的问题进行了审议,并进行了投票表决,决定将复查刑事裁决的权力交给各个合议庭,而以前这一权力一直被刑庭把持着。
但是,情况并不是一直顺利的。实际上,合议庭在进行了短暂的调查之后,撤消了第一军事法庭的判决,又把德莱福斯送往雷恩军事法庭。在左拉回国时,德莱福斯正登上《斯伐克斯号》巡洋舰去接受新的法官们的审判。
司法部长还要求对梅西埃将军起诉。
德莱福斯这个新的诉讼案在这一次军事法庭上似乎应该简化手续了……
可惜,情况并非如此。
问题其实是很简单的;德莱福斯到底写没写清单呢,最高法院提前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位报告人这样写道,
“深入检查之后,我深信,清单不是德莱福斯写的,而是埃斯特哈齐写的。”
为了不与最高法院发生冲突,应该给德莱福斯判刑最高法院合议庭在复查时撤消了原判,但没有决定释放德莱福斯。——译者。梅西埃将军是负责过这个案子的,他十分希望这一次争取对德莱福斯判刑仍能成功。因为,如果德莱福斯被释放,他就将要去特别最高法庭受审。但是,在发誓的情况下去讲不确切的事实,对他来说又是很危险的。于是,有人想先让他做一次谨慎的陈述,再由忠于他的报纸用一篇文章进行补充。这篇文章第二天就发表了,开头是这样的:“将军,您没有说全……”
这篇文章对梅西埃的陈述作了阐述,概括地讲是这样的:
清单确实是德莱福斯写的,但不是写在薄纸上,而是写在厚纸上。它被送到德国皇帝纪尧姆二世那里去了,同时还附有那些有价值的资料。确实,那位德国皇帝总是亲自处理一些谍报。他反复审查了这份清单,并亲自加上一些旁注,他希望这些资料能尽早地公开。这份材料到了法国参谋部手里,就成为它所掌握的那份原始材料。德国人为了讨还清单,而让他们的大使米斯特伯爵亲自到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府去活动。
于是,就出现了米斯特伯爵使用权谋的奇闻。他租卡齐米尔·佩里埃总统进行了长时间会谈,并以名誉担保让总统相信,德国大使馆与上尉德莱福斯之间无任何接触。
这次会谈十分重要。梅西埃将军接着又以肯定的态度虚构说,参谋部整整一夜惶恐不安地等待着宣战。最后,佩里埃总统为避免流血而屈服了,答应归还文件。但是,派人在薄纸上抄了一份,这项工作是由埃斯特哈齐担任的。报纸还补充说,梅西埃将军曾把带有德国皇帝注解的清单原件拍了照片,但是因为战争的危险一直在持续,所以没能拿出来。
梅西埃于星期六作证,报纸在星期一就发表了文章,而梅西埃在星期一下午还得继续陈述他的证言。人们特别害怕拉博利,在左拉一案中他对梅西埃就已经很粗暴,而现在他的行动又是完全自由的。他相信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不涉及它”了。但是,当这位律师到达法庭时,一个陌生人朝他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他后背偏离脊柱几毫米的地方。德芒热听医院时,便要求暂停辩论。但是只中断了三刻钟,又开庭了。这样,梅西埃就毫无阻碍地结束了他的陈述。并且,他用了感触极深的表情作了结论:
“如果我脑海中闪过哪怕一点点怀疑,我也会第一个在德莱福斯上尉面前说:‘我弄错了,但不是故意的。’”
这时,德莱福斯在一旁大声喊道:
“这本来就应该是您对我说的话!”
但是这句话他表达得不好。当时出席旁听的大演员安多尼说:
“假如让我说这句话,所有的法官都可能被感动而为之哭泣。”
当恢复了健康的拉博利再次出庭时,已是十天之后了,太晚了。所谓纪尧姆二世在清单上注解的荒谬译文已逐渐被重视。拉博利请求给知情人施瓦茨科彭和帕尼扎尔迪打电报,让他们前来作证,当然遭到了反对。法庭以五票对两票的多数判处德莱福斯十年监禁。投票赞成释放他的,有庭长和虔诚的天主教徒德布莱荣少校。
九月九日宣布判决,九月十九日被特赦,舍雷·凯斯特纳在同一天去世了。九月二十一日,陆军部长加利弗将军在议会上宣布:“事件结束了!”
对那些与德莱福斯事件有关的事,议会也投票通过了一项大赦令,宣布梅西埃、贡斯等人得到大赦。皮卡尔、拉博利、勒布卢瓦、左拉再也不能对他们搞的“控告”进行争论了。法庭还给了皮卡尔等人“荣誉”,让他们坐在梅西埃和迪·帕蒂·戴克朗的旁边……
在议会会议上,社会党领袖让·饶雷斯立即让人们对这个案子提出反驳,这使他的对手们进退两难:
“喂,我听说,您们相信了那些文件是真实的。可是,人们的智力从来没有下降到这种水平呀!”
有人表示抗议,于是发言人又补充说:
“先生们,您们可以自由地表示相信与不相信,但是,人们的正义感却不能再往下低落了。”
调查开始了,这次是真正的调查了。有人打开了情报处的档案,所发观的东西实在令人惊愕:那里不仅有伪造的文书,还有一本涂改过的帐。虽经过涂改,但仍然看得出来:某些人被叫到雷思法庭去控告德莱福斯,都是由情报处发工资的。军事法庭对管理档案的官员们提起了诉讼,但他们得到了赦免。
司法部命令再次转到最高法脘审理,刑庭开始了重新调查,这一次,大家都同意从共和国总统卡齐米尔·佩里埃开始。
这次调查没有放过任何一件事,并以郑重宣告德莱福斯完全无罪而告终。
判决的第二天,陆军部长就起草了有关恢复德莱福斯和皮卡尔军职的两项命令。这两项命令在议会上以四百票的多数顺利地通过了。
在参议院,参议员梅西埃将军无礼地抨击了开庭、的程序。一位参议员反击说,一个真正的司法机关应从严地让本案的控告人之一去代替无罪者服苦役,并且,他转向梅西埃又说:“先生,由您去代替!”
德莱福斯恢复了上尉的职务,并被命名为“荣誉勋位骑士”。参议院决定,舍雷·凯斯特纳的半身像将安放在会议厅韵陈列廊里。一项法令还决定将左拉的骨灰移入巴黎的“先贤祠”。左拉是一九○二年去世的左拉死于煤气中毒,但他的后代们认为是被人谋杀的,他最友好的传记作家阿尔芒·拉奴克斯也持这种看法。——原注。
国家安全委员会决定勒令勒市卢瓦停职半年。皮卡尔被任命为准将旅长,后来,他又被晋升为陆军部长,并以这个身份参加了舍雷·凯斯特纳半身像的揭幕式和左拉的骨灰移送仪式。
德莱福斯于一九三五年七月十一月死于心脏病。
这就是德莱福斯的悲惨命运。他曾决定为自己的国家尽心尽力,并为人们做出榜样。然而,他却作为法国历史上罕见的司法错误的受害者,在屈辱中度过了许多年。
一些善良的人免不了要强调说,这样的错误今天不会重现了。
作者简介
勒内·佛洛里奥,是法国著名律师,年生于法国巴黎,21岁毕业于索邦大学法律系。而后,从做辩护人起,他开始了律师生涯。生前积累了五十多年的办案经验,办理了许多有名的案件,在法国公众中享有很高声誉。被赞为“有最惊人的记忆天赋”和“巴黎收费最高的律师”。年12月,73岁的勒内·弗洛里奥去世,长眠于巴黎的拉雪兹名人公墓。 作者一生著作颇多,曾发表《职业的秘密》、《离婚改革》、《在辩护席上》、《诉讼的艺术》、《错案》和《法庭上的两个女人》等著作。20世纪30年代,他曾因缩短离婚案件诉讼程序而在公众中闻名,并得到一些社会名流的青睐。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他又因为敢于为战犯和有卖国罪行的人辩护而名声大噪。年,他还在电影《女囚》中出演了使用自己真名和真实身份的律师角色。《错案》是他的后期作品,但在法国公众中的影响仍然很大
目录
引言一 无罪的人被判刑二 证据确凿,推理错误三 法庭被被告欺骗四 法庭被文件资料欺骗五 法庭被证人欺骗六 鉴定方面的错误七 裁判错误的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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