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茨维格
我，作为一个奥地利人、犹太人、作家、人文主义者、和平主义者，恰好身处世界动荡最剧烈的地方。那个地方的三次剧烈动荡彻底改变了我的家园和生活，使我脱离了和过去的任何联系，戏剧性的激烈和动荡将我抛入一片虚空，将我抛入“我不知该奔向何方”——这样一种我已经十分熟悉的境地。
—————自序
说起斯蒂芬·茨维格（-），大家定不会太过陌生，记得在高中时候，语文课本里就有一篇茨维格写的《南极探险的斗争》一文，节选自12篇著名历史瞬间所组成的传记作品《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讲述的便是两位竞争者先后征服南极点的过程中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在茨威格的传记文学中，他不会写在现实生活中取得成功的人物，而只写那些保持着崇高道德精神的人物，从来不愿意去为那些所谓的“英雄人物”歌功颂德，而始终只着眼于失败者们的悲剧。正如其所写的那般：我不写马丁·路德，只写伊拉斯谟（即《鹿特丹的伊拉斯谟——辉煌与悲情》）；不写伊丽莎白一世，而写玛利亚·斯图尔特（即《玛利亚斯图尔特》）；不写加尔文，而写卡斯特里奥（即《良知对抗暴力——卡斯特里奥对抗加尔文》）。
茨维格一生写了六部中短篇小说，两部长篇小说，十二部传记，三本诗集，七部戏剧，九部散文集，一部回忆录。其中回忆录即《昨日的世界》写于年至年间，是茨威格生前完成的最后一部散文作品。虽然看上去就像是茨威格所写的自传一般，但却不仅仅如此：我之所以让自己站在前边，仅仅是作为一个放幻灯的解说员；是时代提供了画面，我无非是为这些画面做些解释而已，因此我所讲述的根本不是我个人的遭遇，而是我们当时整整一代人的遭遇——在以往的历史上几乎没有一代人像我们这样命运如此多舛。
太平世界
在茨威格眼中，他出生和长大成人的那个世纪末并不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那是一个阶层分明、按部就班、秩序井然的世界，一个从容不迫的世界。机器、汽车、电话、无线电、飞机等的新速度尚未影响到人们的生活节奏；岁月和年龄依然有着另一种尺度。人们自始至终过的是一种生活，没有平步青云，没有式微衰落，没有动荡，没有危险，是一种只有小小的焦虑和令人察觉不到的渐渐转变的生活，一种用同样的节奏度过的生活，安逸而又平静。在维也纳这座大城市里，七颗不朽的音乐巨星——格鲁克、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约翰·施特劳斯都曾在这里闪耀世界，欧洲文化的各种潮流都在这里汇集，并形成一种新的独特的奥地利文化、维也纳文化。这座城市天生有着博采众长的愿望和接受外来影响的特殊敏感，它将那些完全不相同的人才吸引到自己身边，使他们在这里感到身心轻松、彼此融洽。人们在这种思想融洽的氛围中生活，感到不胜温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居民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培养成为一个超民族主义者、一个世界主义者、一个世界的公民。
学校生活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茨威格平稳的通过了学校的学习进入了维也纳大学学习语言文学专业。在上个世纪的中学学习中，他们便已化身成为一群小学究，看上去全都面若菜色，骨瘦如柴，就像没有成熟的水果，此外，衣着也不修边幅——这些都毫不奇怪。因为我们把零用钱的每个赫勒都用在看戏、听音乐会和购买图书上了。他们对一切体育运动都不闻不问，对于中学时代的狂热，对那种只用眼睛与脑子的生活从未有过后悔，因为已经将一种永远不愿失去的求知与热情深刻的注入到他的血液之中，只有早早学会把自己的心灵大大敞开的人，以后才能够把整个世界包容在自己心中。
走出欧洲
大学毕业后获得自由的第一年，茨威格便启程前往巴黎旅行，拜会了里尔克，参观了罗丹的雕塑创作室，之后从巴黎去了伦敦。短短一年后又前往意大利、西班牙及荷兰漫游和漂泊。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于搜集天才人物遗墨的兴趣愈来愈浓，特别是诗歌或是乐曲的手迹或原稿，因为当一首诗、一段旋律从无形之中，从一个天才的想象和直觉之中，通过字体的定型而问世时，那是最神秘的一瞬间；而在大师们的那些反复推敲过或者说冥思苦想过的原稿上，岂不比其他任何地方更可以琢磨出这种转变的一瞬间？紧接着，在一战爆发前的一年，当许多人还茫然无知，沉醉在世纪之交的物质繁荣和科技昌明之中，罗曼·罗兰在他那间堆满书籍的斗室——一个守望欧洲的窗口，郑重地告诫茨威格，要警惕那些煽起仇恨的人，这些人要比善于和解的人更激烈、更富于侵略性，他们背后还隐藏着物质利益，而且更加缺少顾忌。
战争将至
果然，年6月28日在塞拉热窝的那一声枪响，刹那之间便将一个太平而又理性的世界——我们在其中受教育、成长、栖身为家的世界——像一只土制的空罐似的击得粉碎。从此没有一片可以逃遁的土地，没有一种可以用钱买得到的安宁。命运之手会随时随地地把我们攫住，把我们拽到它的永不知足的戏弄之中。
《昨日的世界》
《昨日的世界》作为一部自传，多少显得有些奇怪。它不谈私生活，——作者的父母、兄弟、两任妻子,还有他隐秘的心路历程,在书中付之阙如；身为誉满全球的作家,说起自己的创作,他似乎也有点漠不关心。洛朗·塞克西克的小说《茨威格在巴西》谈到这部自传，认为作者始终以一个旁观者、局外人的身份存在难免让人怀疑,作者究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呢,还是精神层面上的某种纯粹的存在？
人都是以其文化归属定义自己的生活；离开文化的自我定义生活实质上是难以成立。对于茨威格来说，除了阐明自己作为一个欧洲人的身份,不存在其他更为真实的来源和去向。《昨日的世界》的副标题是“一个欧洲人的回忆”，充分且强烈地表明了作者的身份；作者的自我和历史都根植于人文主义欧洲；他为人文主义的自我和人文主义的欧洲而辩护，为欧洲共同体的形成而奋力讴歌，极力反对一切有损人文主义欧洲的势力。但德国及欧洲回馈给他的却是连续两次旷日持久的世界大战及反犹主义的横行，他亲眼目睹始终以为是坚定的个性主义者和甚至是思想上的无政府主义者的朋友们一夜之间都成了狂热的爱国者，而且从爱国主义者变成贪得无厌的兼并主义者，人们纷纷走上战场，拿起武器互相拼杀，整个欧洲瞬间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狱。
重新回到开头，茨威格笔下那个世纪末的维也纳，是如此的朝气蓬勃、鲜亮和五光十色，丝毫没有显露出一点点的暮气沉沉及颓废，初读起来还能明显感受到作者深藏心中的骄傲与自豪，就像是奥地利或是整个欧洲馈赠给他的礼物一般。再读之下竟有些明白，书中第一章《太平世界》便是此书写作的动机所在，开始之初便反复地强调着作者所谓的“欧洲人”的概念，即：维也纳文化是一切西方文化的综合，再没有一个地方比在那里更容易当一名欧洲人。而这个乐园般的维也纳，也只是昙花一现，在有生之年竟亲眼目睹着她的逐步解构与彻底消失。
《昨日的世界》不仅仅是在哀悼“欧洲乐园”的破灭，叹息一个伟大时代的终结，也是在叙述一个撕裂作者心灵的悲剧，身为犹太人，他十分不幸地属于那个迫害他、驱逐他的国度，属于记忆中那个欧洲；除此之外，他再别无归依，也别无任何记忆。
也许若干年后
我们终于能在百忙的生活中偶然偷得半日闲，
是否会想起作为这个时代的见证者，
无论秉持何种态度我们都应该忠实地记录下来昨日那个紧张却又蕴藏力量的世界？
抑或是
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
好好思考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熟悉的时代呢？
我们在一片安谧中长大成人，
忽然被投进这大千世界，
无数波涛从四面向我们袭来，
周围的一切使我们兴趣昂然，
有些我们喜欢，有些我们厌烦，
而且时时刻刻起伏着微微的不安，
我们感受着，而我们感受到的，
却又被各种尘世的纷扰冲散。
————歌德
5.14号是本篇文章作者“十佳八头身青年”George学长的生日，
在此也祝他生日快乐啦！
（GPC说连绪姐姐放图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文章｜李乔智
编辑｜庞若云
连绪
联系我们
-
arche_zin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