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生》(AnotherLife)是沃尔科特的自传性经典长诗,与另一首长诗《奥莫罗斯》齐名。这首长诗共分四篇,二十三章,计行,写于年4月至年4月,共七年,按照沃尔科特的暗示,这恰合上帝创世的天数。《另一生》的主题是沃尔科特的艺术之路,即从绘画开始,最终选择诗歌的过程。前三篇写的是沃氏在圣卢西亚的生活,直到年离开,去牙买加西印度大学求学为止。第四篇写的是年4月至年4月写作《另一生》时的经历。全诗以他的三位好友为中心,他们分别代表了三种爱和三种生活:(1)哈里(Harry),代表“死亡之爱”,指哈罗德·西蒙斯(HaroldSimmons),沃尔科特的绘画老师,自杀而死。(2)格里高利亚斯(Gregorias),代表“艺术之爱”,即画家邓斯坦·圣·奥梅尔。(3)安娜,代表“爱之爱”,即安琪薇尔,见《海风》和《海歌》,她是沃氏初恋情人,诗中是超越时空的美的化身。在三个人物的带动下,整部《另一生》的主题渐渐扩展,它既是诗人的自传,也是所有加勒比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自传,甚至还是卡斯特里和圣卢西亚,乃至西印度族群的成长自传。
此处所选的为《另一生》第一篇,第三章,描写了圣卢西亚首都卡斯特里的众生相,作者按照字母顺序,将他们与希腊人物一一联系,写出了沃尔科特理想的“伪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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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生》第一篇,第三章
翻译评注
鸿楷
一每个黄昏,叶子都在它的铁树上闪耀,灯夫用肩扛着梯子,镰刀形、苍白的光,落在街边。孩子像搭帐篷一样,用自己的棉睡衣紧紧盖住膝盖。如一只风筝,它的枝节隐隐若现。暮色把他的灯笼似的头,放入神龛。现在,双手让他翻身,仰面朝天[1],他床边的蜡烛,它黄色的叶子,重新装潢了《唐格伍德传奇》[2]和金斯利的《英雄》[3],给它们的背部镀金,魔法灯笼在放映,[4]天花板随之摇动。黑色的[5]灯夫用德墨忒尔[6]的火炬点燃棚屋上方的铁树。孩子!谁是埃阿斯?[7]二(A)埃阿斯[8],希利[9]马厩中狮子色的骏马,白昼拉车,在一年一度的赛马日里,也是匹良驹,他却猛一向前,抖动脖颈的雷霆在垃圾味上嗅起了战争的气息和呐喊,在做饭剥下的废皮里,他说“啊哈”这头身份扫地、百无聊赖的动物,它的粪饼冒着青烟,它聚起胁下的霹雳,却拖曳着自己的马车,驶向了旁边的街区,在那里(B)波提丽亚,[10]蛙一样,瘸腿的丑老妪,一座长在儿子后背的驼峰,驮到她的草席上,她终日的栖息之所,卡珊德拉,她嗡嗡的低语,无人察觉。她的儿子,皮埃尔,拿着桶端屎倒尿,她就像骑手一样,用马刺扎他,骑在马背,骑在马背;他划着十字,他听起来心甘情愿,他到哪里都让人夸奖。好一个模范儿子。(C)舒瓦瑟,[11]克劳泽修车厂粗鲁的司机,砰一下把特洛伊[12]的门关上!这跟一声尖叫有关。是他那哇哇乱叫的姘头喊出来的。手像曲柄把手一样硬,他讨好逢迎,钟爱引擎。引擎可以改造。面对人间的纠纷,他长茧的手却笨拙不灵。还是封上你的眼[13]吧,想想荷马的不幸。(D)达恩利,皮肤像芒果叶一样布满斑点,他觉得阳光的手指压住自己的眼帘。他的非亲兄弟拉塞尔用手引领着他。我一边看他,一边练习失明。他就是荷马和弥尔顿,在他们枭鸟一样目盲的塔中,我羡慕他,羡慕他巨大的苦难。日光让他变白,如一张底片。(E)艾玛纽埃尔·奥古斯特停靠在海港,孤单的奥德修斯,[14]刺着文身、当过商船的水手,孤独地划过盛开如玫瑰的黎明,伴随着吃吃轻笑、合乎韵律的船桨,一出一没的动作,按着五音步[15],透过眯起的眼睛,朗声背诵,仿佛他的刀刃,裁剪着丝绸,“啊,月亮/(俯身,划动)我的欢乐/(俯身,划动)你不会亏缺。天空的月亮/(俯身,划动)再次升起,”他如行军一般穿过特洛伊市镇,他租来的桨回忆着海是什么样,冒烟的海岸又是什么样?(F)法拉和罗琳斯[16],一座庙宇,正面装着平板玻璃,洗劫一空,但还是围着伊奥尼亚的柱子,[17]它的前面是扭捏作态的(G)嘎嘎[18]市镇上的异装癖,女佣的宠儿他正浏览商店的橱窗,转动着塑料袋,他的男伴[19]就要去一趟巴巴多斯,他的无名之爱[20],最有希腊之风,还有(H)海伦?[21]杰妮,市镇上肤色光洁的妓女,她拖带着两个淡黄头发的孩子,[22]她只跟水手[23]睡,她的黑发带电像特洛伊一样惹上各种麻烦,她摇摆[24],肥臀,留出了丰满、有吸力的真空,“哦,答应我”,她的绸缎衣服,如起伏的海,后面有人呼喊:(I)伊丹![25]丹!丹![26]喊声来自菲洛墨娜,鸟头的[27]白痴女孩,眼睛如海燕一样轻快滑翔,从她遭到奸污之后,就如此喊叫,她献上淫乐,用她难以言表的话语,说着沉默的诅咒。(J)茹马尔,偷家禽的贼,像小公鸡,昂首阔步,如伊阿宋[28]一样回家,在他呼扇着的大衣里,有一只抽过大烟似的几内亚母珠鸡[29],金羊毛,(K)主啊!主啊!叽叽喳喳的是穿着白色法衣的黑鹂唱诗班,它们在电话缆的长凳上:主把时光带给(L)里基尔啊,缓刑的杀人犯,他的烟枪缠住了他,挣扎的拉奥孔[30];主把更多的金子带给(M)弥达斯啊,[31]奥古斯特·曼诺瓦先生,[32]商业和教会的支柱他矗立着,监督日光为他劳作,监督日光给码头的商店镀上他金色的名字。(N)涅索斯,[33]他绰号“闹母·妈茫·密滚”[34](让你头疼的讨厌鬼是妈妈的男人),穿着粗布衣,爬起来,预言着火和硫磺[35],还有污秽,它们在(O)办公楼的镀金木塔,在(P)燃烧如庞贝[36]的彼得公司[37],在J.(Q)Q.查尔斯商店,在摇摇欲坠、粗陋的(R)“逃城”[38]——我老祖母的营房,那里,曾经有(S)潜艇,七英尺高的船贩子,松松垮垮,又瘦又长,拖拖拉拉,像磨破的方头雪茄,想见船长,总是遭拒,一味殷勤,点头哈腰,却被人问道:“该死的,什么你们的船长?他妈的细菌?”(T)特洛伊市镇醒来,穿着它烈火的衬衣,但是,在我们的街道上(U)埃里克舅舅坐在阴影中的角落里,喃喃自语,眼睛嗡嗡,他给世界写着自己的字母,他斜翘的手,使劲寻找着立足点。(V)沃恩,[39]跟自己的渴痒搏斗,等待着酒吧的新耶路撒冷,与此同时,(W)威克斯先生,穿着拖鞋、戴着金边眼镜的黑人杂货商,正摇摇摆摆地走过黄色日光织成的地毯,高屋的阴影,让地毯在他脚下铺开,他走向自己黑暗中的店铺,一颗星推动着他,运行在恍惚的轨道上,星:加维的帝国标志,非洲联合的象征,[40]他觉得拖鞋在用巴巴多斯的土腔[41]嘀嘀咕咕,他走进商店,就像教士[42]披上了洋葱味的法衣,咸鱼,大蒜,切肉刀削过、盐片覆盖的纽芬兰[43]鳕鱼都在伤痕累累的柜台上,那里还有一枚弯曲的半便士[44]露出了护教者、印度皇帝、爱德华七世[45]旁边是林肯便士[46],我们信奉上帝[47]“基督作证,信主唯一”[48],威克斯想着,打开了天堂果旁边、他的《圣经》,一整天,手臂弯曲,放在一扇窗上,它向新耶路撒冷[49]敞开,只为有色人种。为了出埃及。[50](X)克索都斯,[51]退返的萨克斯手,是的,他的鹦鹉螺就是有凹口的萨克斯风,他退返到了几内亚的青草间,(Z)赞多利,[52]绰号蜥蜴,鼠类的克星,蚊虫的杀手,得了痨病的肩膀上一边挂着装备,从玛丽·安街的小餐馆出发,旅行狩猎,闭上闪亮的牙龈,收起笑容,决心要在这一周,袭击蟑螂,蚊蠓,沙蚤,鼠类,各种虫子,无论长幼,
他边歌唱,边对耶路撒冷反复熏烟[53],他只为有色人种。这些死人,这些弃民[54],一串瘦骨嶙峋的[55]字母表,他们是我的神话之星[56]。
评注:
[1]heavenward,也指朝向天国。
[2]TanglewoodTales,书名恰好押头韵,这是霍桑写给儿童的传奇故事书,前面《幽谷中的爱》也提到过霍桑的童话。这部传奇收集了霍桑改写的希腊神话,有,忒修斯与弥诺陶洛斯;安泰与小矮人;卡德摩斯和龙牙;喀耳刻的宫殿;普罗塞耳皮娜、刻瑞斯、普鲁托(哈得斯)和石榴籽;伊阿宋与金羊毛。唐格伍德是一座农舍,霍桑写这本童话的地方,在马萨诸塞州巴克夏地区。
[3]Kingsley’sHeroes,金斯利即查尔斯·金斯利(-),英国布道师,作家,《英雄》全名为《英雄:希腊传奇故事》。其中包含三组希腊神话:珀修斯;阿尔戈英雄;忒修斯。
[4]magiclantern,旧式的投影机或幻灯机,发明于17世纪,光源用烛灯和油灯,灯片插入机器,然后投出影像。灯片为方形,影像部分为圆形。有的机器,灯片连成一排,运动着经过灯孔,有的做出圆形,每个图片转动着经过灯孔。这里比喻街灯,灯夫拿着烛火,街灯在屋里投出了灯夫的影像。连同前面,灯笼意象有几个含义,第一,《另一生》1.1.3,说守墓人的灯笼下巴和一般的灯笼;第二,街灯的灯笼;第三,引申为幻灯机。男孩现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街灯如同放映幻灯一样,打出灯影,同时也打开了想象中的各种人物形象。在《另一生》2.12.3(本诗集未收)有,Yet,Gregorias,lit,/wewerethelightoftheworld,这个《世界之光》指亨特(WilliamHolmanHunt)的画,这幅画中有灯笼。3.13.4(本诗集未收),还提到,Judith,withHolofernes’slanterninherhand,那是暗示了但丁在地狱中看到摇晃着“灯笼”的诗人伯特兰·德·伯恩(BetrandeBorn),沃尔科特用伯恩影射了安娜的父亲。这两处的详细解释,见BN,第,页。
[5]主要指灯夫的黑色影像,但也许暗示他是黑人。
[6]Demeter,古希腊文为Δημ?τηρ,克罗诺斯和莱亚的女儿,宙斯的姐姐,丰收和农业女神。罗马神话中对应刻瑞斯(Ceres)。她的女儿珀耳塞福涅(普罗塞耳皮娜)被冥王哈得斯掳走,她举着火炬去寻找。火炬也成为德墨忒尔的象征。《唐格伍德传奇》的石榴籽故事讲述了她寻找女儿的经历。霍桑描述这个火炬,说它永不熄灭,这也是沃尔科特提到火炬的意义,它也呼应了史蒂文森和金奈尔的街灯和托马斯的蜡烛。爝火不息,正是因为分有了太阳之光,这是自然生命的延续。
[7]C.K.Prince认为这一句是模仿学校老师的口吻,这是将西方的教育场景引入,但它促成的却是加勒比孩子的本土想象,这正紧扣“分裂的孩子”这个主题。见“ADividedChild,orDerekWalcott’sPost-ColonialPhilology”,ClassicsinPost-ColonialWorlds(OxfordUniversityPress,),第页。这一句恰恰是本章“分裂”的开始。“孩子”的称呼,见《另一生》1.5.1。
[8]Ajax,指大埃阿斯。从这里开始,作者将按照首字母A到Z的顺序(有些汉译词的拼音首字母与原文不一致,无法体现这种顺序,所以我在开头标出首字母),像词典一样罗列圣卢西亚卡斯特里的真实人物和事物,它们都带有希腊神话人物的影子(也与《圣经》等西方传统有关),但却是“伪史诗”的英雄,是经典人物的“戏拟”,作者心中的神话。这种戏拟正是加勒比地方性或乡土气的体现。沃尔科特不是要嘲笑卡斯特里这些奇特的人物,而是一方面暗示西印度世界在西方文化的笼罩下,畸形地存在;另一方面去除西方文化的经典形象对本土性的压制和影响,这些形象如同他说的“橡树”一样,都是殖民化的产物:如果一个加勒比作家试图在当地寻找西方文化的对应物,那么他就会受到本土形象的嘲讽;如果他像奈保尔一样,发现只有虚无,那么他注定不是一位加勒比作家。本章结尾有一句话概括了这种神话人物的罗列,也是本章的主旨,Thesedead,thesederelicts,/thatalphabetoftheemaciated,/theywerethestarsofmymythology。
关于人物的列表,也参见《黄昏说:序曲》。这种罗列人物的意义,见A.Alabi的TellingOurStories:ContinuitiesandDivergencesinBlackAutobiographies,第84-85页。关于这些加勒比的“希腊人”以及对希腊神话的戏仿,也见《回家:昂斯拉雷》,但是,在这首诗中,它突出了作者的疏离感,而在本章中,作者却是满怀着热情和幽默想象自己的故乡,他超越了那种个人的感伤。《另一生》1.7.1(本诗集未收)开篇有一段话,概述了沃氏的“伪史诗”理念,它也是沃氏开创的加勒比文学精神的核心,Provincialismlovesthepseudo-epic,/soiftheseheroeshavebeengivenastature/disproportionatetotheircrampedlives,/rememberIbeheldthematknee-height,/andthattheirthunderousexchanges/rumbledlikegodsaboutanotherlife,/asnow,Ihope,somechild/ascribestheirgrandeurtoGregorias。这种理念,让他致力于书写这些在奈保尔笔下受到讥笑的“伪英雄”,他们是艺术中的真实,用前面的例子来说,乔托不仅模仿了齐玛布埃的羊的艺术形式,还由此让观者开始思考那个看不见的现实界中的羊。M.T.Lane分析了本章对故乡人物的描写与华兹华斯《序曲》中对各色农民的描绘的相似性,爱(agape,古希腊文的“爱”,基督教信望爱的爱)都是这两者的核心。但是,差异在于,华氏追求的是普遍或一般化的兄弟之爱,他在农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世界”(other-world或anotherworld)的神性,而沃尔科特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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